難言之隱

失而復得

34 重生

放療副作用消退每一小步需時仍要幾個星期,而且是要非常仔細觀察才留意得到。所以,當四月底忽然有一天吃飯不用分段,沒有一邊吃一邊流鼻水,我幾乎錯過了。

是的,我日盼夜盼無痛飲食,它就這樣無聲無息的來了。

還記得我那個「副作用消退次序願望表」嗎?我常跟自己說,若排名第一的「口腔潰瘍」痊癒到一個程度,日常飲食再無痛,我就界定自己「康復」了,因為其他副作用,例如口乾,就算沒完沒了,都至少有簡單方法舒緩,唯獨那痛難解。

有幾位好友提醒,難得「康復」了,就別急著重返職場,再休息一、兩個月,閑適生活對身體更好。醫生朋友之前又說過放療後要至少半年康復期,現在不剛好是半年?老實說,難得每天不用再為怎樣吃、吃甚麼而煩心,我也想把握機會好好享受一天幾頓安樂茶飯,暫不想奔波勞碌。

五月終於輪到我打第一針 COVID-19 疫苗!離開接種中心前,義工職員給每位打完針的人一張印著「我接種了 COVID 疫苗」的貼紙,不少人都欣然把它貼在襟前、手機背。我上一次因為區區一張小貼紙而那麼雀躍,應該是孩提時代、老師給的小小鼓勵?有人問我怕不怕接種後會得罕有副作用?相信看倌都明瞭,多虧忍者,我對「罕有」的生理問題涉獵多了。我沒計算過究竟忍者還是疫苗副作用更罕有,反正都是機率極低的事情,想得太多就是自尋煩惱!正如讀過《難言之隱》後,大家應該不會一窩蜂去檢查自己喉嚨有沒有異樣,擔心自己是下一位中「頭獎」的吧?倒不如想想風險較高的,例如,假若自己拒絕接種,但又想恢復正常社交生活,染到 COVID-19 而傳給他人、病重的風險有多高?

有疫苗這重保障,加上天氣更暖和,口腔復原又進了一小步,就再「放肆」一點,走更遠的路,偶爾於途中光顧餐廳、咖啡廳作「加油站」(說是「茶水間」更貼切),既支持街坊小店,與一些久未碰面的朋友在戶外茶聚,又滿足饞嘴的我,“to-eat list” 清單要吃的還多著呢!

康復的證據,還有髮膚。誰最清楚?不是我,是久違了的髮型師。

大約於二月中農曆新年期間,光禿禿的後腦勺開始有薄薄一層頭髮重生。沒掉的,自放療開始就完全沒長過一分一毫,大概是因為身體的營養和能量全都給了其他重要器官維生、做維修吧。一直等到四月底 —— 就是無痛飲食里程碑前後,終於有頭髮可剪!髮型師有經驗處理治癌衍生的頭髮問題,留意到我新長出來的髮絲纖細、鬈曲,她要花好些心思把它們融入我那沒掉的粗粗直髮,看起來才不像兩截互不相干的頭髮。兩個月後,她發現髮絲還是微微鬈曲的,但明顯粗了,還是要花一點兒工夫把它弄好看。再過一陣子,重生的頭髮應該回復放療前的模樣和質地。髮型師的功架,豈只是把頭髮剪短那麼簡單?

手術的疤痕很接近髮線,髮型師也就一目瞭然。放療前的疤痕還新,呈粉紅色,如今一次比一次淡,淡得連近距離也要仔細找才看得出。正面看就更不消說,疤痕被顎骨遮擋,我自己對著鏡子也完全看不出來。 Mr J 早在第一次面診時已說「疤痕很淡、很隱蔽,就像做拉臉皮除皺整容手術一樣」,一切都在他意料之內!

六月,遲來的初夏。受過輻射的皮膚終生不宜被曬,烈日當空,每次外出散步都要加倍注意。塗 SPF 50+ 防曬霜是一定的了,但衣物呢?穿高領就怕熱,薄絲巾無論怎樣打法都只擱在肩上而無法遮擋左頸一帶。帽子?打高爾夫球的 cap 帽只擋眼前的太陽,墨西哥的太陽帽是夠闊了,但浮誇了點。好容易才找到一頂合適的!

六月的狀態真的蠻不錯。淋巴引流的問題似乎舒緩了,最明顯是大部分日子都無須再靠散步來開聲。唾液腺繼續修復中,與人聊天也自然多了,不用每隔幾分鐘歇一歇喝水。

外表正常,精神奕奕,頭腦清醒,聲線洪亮,說話流暢。啊,應該是時候打開獵頭經紀的來函......

思前想後,還是回到老本行。休假快一整年,沒想過無須刻意準備,所有面試問題都對答如流,如數家珍。這是否職業病,就好像我從手術甦醒過來那一刻還在想公事!?又或者是多虧休假期間舊同事間中分享舊東家的點滴,使我不至完全與自己的專業脫節?

看過我的履歷,獵頭經紀、有意邀請我加盟的機構都會問起我為何離開舊職。我從不諱言自己大病初癒,亦從無因此而失去面試、獲聘的機會。感恩自己活在廿一世紀,遇上開明的僱主!

面試是雙向的,不只是他們評估我的專業能力,也讓我判斷職位、機構的管理文化是否適合自己。就如一位舊同學所言,我面前是一塊新畫布,怎樣繪畫由我,要好好的畫。為此,我婉拒了幾個機會。也有另一個機構,我通過了首三關面試,然而與未來直屬上司洽談時,他屢次含糊其辭回答我有關工作細節的問題,我對他的專業知識水平、表達能力存疑,就灑脫退出餘下幾階段的面試。

走過漫漫康復之路,對工作有啟示麼?

有。康復期間雖然有諸多生理問題阻撓日常生活,但與此同時我亦學會積極求生趣。這次重返職場,我會多留意自己可貢獻甚麼,而非只著眼於自己的限制與弱點 —— 後者都有賴團隊內其他同事幫忙互補,多多包涵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