EN海嘯過後，滿目蒼夷。
雖然不用每個工作天到醫院「上班」，身體也沒再承受新一劑輻射，生理狀況卻不是馬上恢復過來的。西醫一早預告，副作用於放療後的兩個星期通常會繼續惡化，之後才有轉機。情況大約像海嘯過後災區可能爆發大規模疫症，雪上加霜。
副作用真的會惡化嗎？還是中藥保住了元氣？不曉得，也擔心不了那麼多。兵來將擋，水來土掩吧！
醫院暫時不用去了，中醫倒是要繼續覆診，調理身體。回想之前，由放療第三個禮拜開始，我每隔七至十天就到中醫那裏覆診，前後三次。根據脈象，醫師說我的情況在第一次面診時最差，他當時甚至擔心我的身體會熬不住後半部的療程。幸好之後的脈象一次比一次好（雖然放療副作用沒減少），他才放心。放療一結束，醫師就召我去找他。「災後重建」要開始了。
放療後的第一個星期，副作用沒有好轉，但竟然沒像預期中惡化。我算是逃過大難了吧？每天睡到日上三竿，看 YouTube 烹飪和旅遊節目消磨時間。謹慎安排才拿到的嗎啡，用了三次，完全不覺有神效，就索性繼續用普通家常的止痛藥好了。希望越大，失望越大矣？不過，這樣也好，省得我顧慮鴉片類藥物帶來的副作用。
服了一個禮拜中藥後，中醫師見我仍頗虛弱，遂把他自己家裏「以防萬一」的僅餘紅蔘全送給我應急，著我母親盡快煎煮。醫師屢次雪中送炭，如今更出動珍貴藥材，我甚是感動、感激。要知道那是上等紅蔘，在英國很難買得到，就算有，價錢亦比亞洲那邊貴幾倍，恐怕要大灑金錢。無業的我總得留意價錢...... 可以托親友在亞洲購買，但那時候因疫情關係，國際空郵包裹動輒要三、四個星期才到達，而所謂速遞也要好幾天。運費之上再加英國關稅、銷售稅，隨時跟人蔘一樣貴。再者，親友都不諳藥材，不敢隨便代購，怕在黑店受騙，買贗品、次貨。總之，好蔘難求！
人蔘藥效也真厲害。如何得知？那時候因為晚睡晚起，每天最後一份中藥要晚上十點左右才服用。冷不提放人蔘有提神作用，試過好幾個晚上，到了凌晨三、四點還是精神奕奕，毫無睡意。我唯有挑些特別詳盡的烹飪和旅遊節目來度過漫漫長夜。幸好時值深秋，到我終於有點睏的時候，太陽還沒爬上來，還是能睡。
放療後第二個禮拜中段，終於嶄露復原的跡象！口水稀薄了，比較接近正常的濃度和顏色，不再是黃黃綠綠的漿糊。口腔內小部分傷口開始微微癒合，我漸漸可以吃少量沒打成稀巴爛的「正常」食物。首先試吃的不是甚麼珍饈百味，只是我最愛的黃豆芽。歷五個多禮拜沒好好嚼過食物，很珍惜能再次感受食物的質感。也終於有「閑情」處理纏繞幾個月的濕疹。沒甚麼特別法子，不過是一方面塗低劑量類固醇略為止癢，並防止它繼續擴散，另一方面等待身體免疫系統慢慢撥亂反正。
副作用消退得算是明顯，但幅度很小。那時候，我常笑說自己有個「副作用消退次序願望表」，排名第一的是口腔潰瘍！我最想吃喝、說話、打呵欠都不再痛。黏口水、食而不知其味、髮膚問題或肌肉緊繃等等，對我來說都是次要。
然而，身體自然有它做維修的時間表，又怎會聽從我指揮呢？
第三個禮拜，星期二。為何記得？因為來得太突然。
那天早上如常清理口腔。漱口一刻，人一下子愣住了：
清水是淡的！淡的啊！
前一晚臨睡前，清水肯定還是鹹的，我絕不會記錯。一覺醒來，恍如隔世！
從此，雪糕就算不甜，也至少不是鹹的。我也再沒嚐過鹹的蜜糖、砂糖。綠茶再不是青菜湯。清水與鹽水，我總算能分辨了。
味蕾突然「醒過來」，很是意外。那為甚麼黏口水沒有在一夜之間變回正常？痱滋呢？為何它還在啊？
不要問，只要信。信自己身體會逐一修補。
不要問，只要等。等細胞慢慢恢復過來。
不要問，只要盼。盼那無痛一天的來臨。
在餘下漫長的康復路上，也就真沒再遇上那星期二早上的驚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