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術後一個月,覆診日。第一次重返醫院,首要辦的事是送些小茶點去住過的病房,答謝照顧我的醫護。我忽然造訪,應門的護士長以為我是探病的。我遂指著頸上的疤痕、說明來意,她才明白為何我大包小包的。病房工作繁忙,我說了幾句客氣話就告辭了。
滿心歡喜回去耳鼻喉門診部,期待與主診醫生重遇。回想初次來求診,及後來第一次見主診醫生,心情當然沒那麼輕鬆,等候室坐滿病人和家屬。今天大家都獨個兒來,戴著口罩,坐得疏疏落落的。就只半年光景而已。此一時,彼一時啊。
當時,我對化驗報告滿懷好奇去覆診,並想知道各部門專家(耳鼻喉、外科、腫瘤、病理等)怎樣看我的病情。我仍覺得不論良性、惡性,放療是幾個月後的事,可慢慢部署。
在等候室,我舉頭看一個大顯示屏,一頁接一頁列著各當值醫生診症的繁忙程度。每頁都看過了,醫生的名字開始重覆,始終沒看見 Mr J 的名字,不禁詫異、失望。跟進我病情的會是誰呢?我看到另一位手術操刀者 Mr F 的名字。大概是他吧?
正是。等了大半個小時,終於見到他的廬山真面目。我的主診醫生每次現身都是西裝筆挺,或襯衫、西褲、皮鞋打扮的,可 Mr F 那天大概有幾個手術要忙,在兩個手術中間抽空來看我,穿的是綠色的短袖手術服、手術室防滑拖鞋。
「Mr F,終於有機會見你一面了,幸會。」
「我們見過面的,不過上次你睡著了。」
醫生就這樣淡淡的回應。
我多謝他替我動手術,他客氣的說我主診醫生也有出力。接著,我讚嘆手術後無痛太神奇,他又淡淡說,「只是麻痹就不怎影響生活了吧?」(我當時還未從主診醫生那裏得悉切斷非主要神經線的妙策。)
以為 Mr F 會分享部分手術重點,然而除了腫瘤爆破、細胞漏出、化驗報告發現癌細胞之外,他就沒其他補充。
傷口要癒合到一個程度才可考慮開始放療,Mr F 循例要檢查傷口。「啊,癒合得不錯。」難得他終於認真的看清楚我這個病人。或許,若無須這樣檢查,今天我亦不會有難得面診的機會,電話會診就算了吧?
他知道我在鄰近的腫瘤科有個緊接的預約(是醫院安排的,不是我自選),也就不留我。不是下逐客令,但也不見得有興致多說幾句。我識趣,心想也快要打完場離開了。
「還有甚麼問題嗎?」
問題?他今天說的,我一早已知道。我想聽的,例如化驗報告解讀、專家會審結論,他完全沒有意意欲、時間講。我能有甚麼問題呢?
臨走前,我忽然想起,那化驗報告我無論如何都要親自看看,或者給朋輩中的有識之士過目也好,就把握機會問:
可否打印一份化驗報告,我待會兒慢慢細讀?
他倒爽快,一口答應。事後回顧,整個面診,最大得著就是這幾頁紙。
全程他大部分時候都看著電腦屏幕。老實說,今天我已想不起 Mr F 的樣子了。之後也沒再見過面。
腫瘤科。另一位顧問醫生。
當確定了我不是孤零零、有親友接應照顧後,略略提過「腫瘤爆破」的事,她就直接講述放療的細節。除了輻射劑量、治療次數,還有花多眼亂的一大堆附有專業詞彙的副作用。她說話速度不算慢,也要花半小時才講完。
最後是醫生給我幾份厚厚的資料回家參詳,還有放在我跟前一份放療同意書,只待我動筆簽名。就像是例行公事一樣。
奇怪!是否所有病人聽完一連串放療副作用後都會乖乖簽名?真的聞癌色變至此?
不用說,只得匆匆一面之緣,腫瘤科醫生的容貌,我今天也是想不起來了。
非「一條龍」服務,大抵就是這個模樣?Mr J,你在哪兒啊?
我簽了。當然沒有人強迫我,要不然那是違法的,亦不道德,哈!
如今回想,我根本沒時間考慮簽還是不簽。
做手術是必須的,那個我第一次見 Mr J 時已無容置疑。那放療呢?是否也是必須?若不做放療,後果會怎樣?放療的主要原因是甚麼?是腫瘤變惡和細胞洩漏嗎?
理智如我,事情還未搞清楚,為甚麼還是乾脆的簽了?
大概是憑著 Mr J 一句「就算是良性也要放療」吧?如今部分細胞是惡性嘛,而且曾有洩漏紀錄,說不定有殘餘的,理由就更充分了吧?還有就是相信專家會審結果,相信他們以我這個病人的利益為大前提,絕不會建議非必要的治療。
在等候腫瘤科接見的時候,我速讀化驗報告一次。太多類拉丁文字,挺吃力的。
「小部分細胞屬惡性」?誰說的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