忍者、手術、海嘯警報。開刀猶如在陽光普照下滑浪,有起有伏,但總算有驚無險。
衝浪過後的幾個星期正好是仲夏,也是我自大學畢業以來第一個長假。第一次如此賦閑著,沒有讀書考試或承擔工作責任的壓力,起初感覺蠻新鮮的。尤其當明明是大好工作天,大家都在拼搏的時候,我卻施施然去散步、花幾個小時享受午餐,我是否應該覺得不好意思呢?我的藉口是嘴巴不能完全張開,進食速度確是慢了些。慢也沒甚麼不好啊,我在台東旅行時最愛就是那種慢活的節奏。
難得天氣不是寒風細雨、晦氣那種(英國的夏天,感覺有時像秋天......),疫情放緩,又適逢英國政府為振興經濟而推出全國食肆折扣優惠,我就趁機每隔幾天與親友相聚,吃些好東西,日本、韓國、印度、土耳其、波蘭、泰國、意大利、上海菜都有。由起初嘴巴像郵筒口那樣扁扁的、不能把整塊壽司、整顆櫻桃番茄放進嘴裏,到後來很輕鬆的吃韓式生菜包肉,那就是左顎肌肉逐漸康復的證據。
也趁機到久違了的倫敦一趟,遊覽著名植物公園 —— 邱園。多年來我習慣了倫敦的車水馬龍,如今換上冷清的火車、地鐵車廂,猶如以往夜深歸家的境況,卻也配合我慢活的新日常。在園中舉頭看花看樹有些難度,脖子覺得頭重甸甸的,很容易失平衡,提醒我傷口未完全癒合。如果用手托著頭才往後仰,那就舒服不少,減輕頸部肌肉的負擔。話雖如此,那天竟然不知不覺走了大概十公里路,可見體力恢復了不少,健康其實不算太差。
就只是吃喝玩樂的日子罷了?是的。睡到日上三竿、彈琴、鉤編、下廚、散步,日子過得快,也愜意。那時候的打算是手術後放病假四至六個星期,不求積極進取,只求好好休養,到秋天時慢慢復工。
人算不如天算。
還記得那天傍晚,我正準備出門與朋友吃土耳其菜。電話忽然響起 —— 是醫院打來的。離手術後覆診還有一個星期,醫院為甚麼忽然來電,而且是過了正常辦公時間?
是腫瘤科。來電的人沒有報上職銜,不知道她是醫生還是護士,說話有點急,但重點我還是聽清楚了:
化驗報告結果顯示腫瘤小部分細胞屬惡性,是「低級別」、早期癌症。因為發現得早,所以請無須恐慌,這也不會影響你的放療安排。今天來電是想早一點通知你,不用等到覆診那天才得知。
啊。
我不是說過:「總不會連中兩元,來個惡性的吧?」哈,我第二次中頭獎了!Parapharyngeal space 腫瘤本身已甚罕有,文獻說大概八成是良性的,可我的偏偏變惡了。我說「變」惡,是因為不少惡性腫瘤的前身是良性的,那「變壞」的過程可長可短。
忍者啊,你何時變得那麼壞啊?
有親友不禁問,明明說好是良性的,怎麼會忽然變惡,是否遲動手術之過?這個呢,真是天曉得!可能早在一月、我遇見它那天已是惡性,又或是春夏間、手術延誤的那幾個月,腫瘤逐漸累積惡性細胞;但由於等待期間沒抽樣本化驗,所以沒人能說得準,不能一口咬定是疫情拖累,也就犯不著死纏醫生苦苦追問。忍者一直扮乖,掃描、開刀都看不出它變壞了的痕跡,所以也不能怪醫生疏忽。
這算噩耗嗎?我又氣定神閑了。「小部分細胞屬惡性」,那好像不太嚴重?不知怎地,相比於手術前如臨大敵,我倒從沒把放療放在心上。主診醫生早說過:「就算是良性也要放療」,我卻彷彿毫無印象似的!那本來是迫在眉睫的事情,我卻覺得很遙遠......
雲淡風輕?那只是暴風雨前給人喘息的縫隙。我萬萬沒想到,原定六星期的休假,後來竟然要延長到一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