難言之隱

邂逅忍者

05 忍者

不少親友問腫瘤有沒有特別名稱?

第一次見主診醫生時,他其實有略略提過腫瘤可能屬 pleomorphic adenoma,只是我沒聽準,也沒追問。Adenoma 是泛指源自腺體(例如甲狀腺)表皮細胞的良性腫瘤,而 pleomorphic 是形容腫瘤細胞形狀、大小參差。在我而言,那腺體很可能是唾液腺。當時我最有興趣知道的是腫瘤位置、大小、是良是惡。它起源自甚麼器官的哪類細胞,我不急著要知道,反正不影響治療方案。

名稱繞口,名字還是有的,而且是無意中取的!見過主診醫生後的十天八天,每想到「刀架頸上」,總是有些忐忑不安,不吐不快。一天,我神色凝重的跟上次來救亡的好友說,這腫瘤看不到、摸不到啊,真無奈。我也不是第一次講這些了,難得他仍耐心聽。他頓了一下,若有所思的說:

This is a ninja tumour. (這是個忍者腫瘤 。)

如此出其不意的暱稱一下子吹散沉鬱的氣氛,我忍俊不禁。朋友們都喜歡這可愛暱稱,就簡稱為 “the ninja”「忍者」。

親友又問,有沒有抽取組織去化驗?

離手術日期不遠,主診醫生說犯不著急於抽取組織去化驗,畢竟取樣本要用刺針,屬「入侵性」,可免則免,待腫瘤切除後再驗也未遲。不過,要做一次 CT 掃描,看清楚腫瘤四周骨頭的狀況,儘管這種良性瘤入侵骨頭的機會很微。

掃描安排在婦女節早上,是星期日。平日(病)人多、(救護)車多的醫院,星期日安靜下來了。只有病情最緊急的病人安排在星期日做檢查,可見主診醫生說「盡快排期」所言非虛。

掃描組屬門診部。走到門診部大門,發現它上了鎖!側門也關了...... 一定有入口的,只是不知道在哪兒。來來回回走了幾圈,還是找不到耶!遇上在打理救護車的救護員,我以為他們熟悉醫院的平面圖吧?他們熱心陪我找了一會兒,可是依然徒勞。眼看快到預約時間,打電話往門診部問問吧。啊,響了好久都沒人接聽!怎辦呢?

預約通知書上有醫院總機的電話號碼。無計可施,就試試吧。終於有人接聽,大喜!豈料,另一端傳來的是晦氣的回答:「你去醫院正門便是了。」正門?這醫院由很多棟建築組成,出入口甚多,哪個才是正門?忽然記起有一道頗大的旋轉門,上方寫著醫院的名字。「是旋轉門那個嗎?」「是。」找到正門又如何?對方只是重覆叫我去正門,眼看快遲到了,沒時間爭辯,唯有照辦。

哦,原來正門進去後有很多四通八達的迂迴通道,連接到其他部門及鄰近建築,若稍不留神看漏了指示,隨時走入迷宮。自此,我就記住如果星期日去醫院就預留時間,萬一迷路、要繞路也不用著急。

為何特別記得這回折騰?因為醫院上上下下都是客客氣氣的,只有醫院的「客戶服務部」像是外判了的?

終於找到 CT 掃描部。是護士和技術員在等我,與平日門診的忙碌大相徑庭。替我插導管注射顯影劑的護士湊巧與我弟弟一樣名字,也同樣溫文爾雅。手不抖不顫,插針一擊即中。掃描後輕鬆拔出導管,針孔附近幾乎毫無瘀痕,是怕痛之人的福音。誰說一定是女生手勢才好?

空著肚子去掃描,離開醫院時已過中午。趁初春天氣不錯,就即興往相熟的日本餐廳吃個豐盛的午餐,慶祝於治療路上又邁進一步,順便把腫瘤的事告知餐廳經理。

人生得意須盡歡,因為不久後英國就因 COVID-19 疫情而破天荒「封城」,期間食肆都只能做外賣。吃過那一頓後,重返餐廳要等到四個多月後,「忍者」被抓出來後的夏天。